[舊文] 府城˙古都
我坐在開往府城的自強號上,終於閱畢朱天心的古都,含卷末黃錦樹的<從大觀園到
咖啡館>,朱天心的文評。
老實說,前面幾篇也罷了。<匈牙利之水>讀來有濃濃徐四金的香水味道。<拉曼查
志士>一如駱以軍在序中拂掌笑稱「這類作品至此休矣不必再玩」,以及駱對於文中
「我」與「A」與朱天心本人的複雜錯置、交會、互動,果真頗值得玩味。但我獨獨
不喜<古都>一篇。
可能與自身意識有關,我向來居處在這個城市,並以「純種」的城市血統自居,有妄
尊自大的驕傲意思。對於<古都>所稱的城市蠻荒、雜蕪、醜怪、髒與亂、露骨低俗
、血腥殺生。媚外媚日、被殖民被奴役的哭喊悲情、政治正確所以理直氣壯、摧毀道
統與禮樂教化、刁橫島民的小鼻小眼…云云等等,我身陷其中渾然不覺。
因此閱罷我回望一眼我所居處的地方,窄小、髒亂。鐵路地下化工人肩上挑樑,左右
銲槍白焰噴得一地碎金,我喟然後躺,倒在火車座椅上,蝸居在此,豈無異龜鱉曳尾
於塗中?
「北冥有魚,其名為鯤,鯤之大,不知幾千里也。化而為鳥,其名為鵬,鵬之背,不
知幾千里也。怒而飛,其翼若垂天之雲,是鳥也。海運則將徙於南冥。」
在這泥塗之中,決起而飛,哪知自己是將徙南冥,抑或只槍榆枋而止?怒欲飛之,搏
扶搖而上者,又豈知今至乎雲巔九霄又抑或止騰於數仞蓬蒿?
朱之為文,冷靜觀察,像觀察者、窺探者,用疏離的筆調,由雲端下望,把我慣居的
小城,編織入一甲子以前舊統治者的散步道。間雜以一名誤闖桃園村的武陵人,語噫
著一甲子以前的幻美夢境。又或以一個漂洋過海,清明無墳可上的唐山孤魂,泣訴著
再回不去的舊城故居,勉把他鄉作故鄉飄蕩在「城市,銀行嫖妓…」的上空。
作為一些冷漠的政治正確者,冷眼看著老靈魂在每年重要時刻、重要節日(生辰或冥
旦)、重要事件…之後,老靈魂從他們頹圯的居處,飄飄忽忽地聚集,熱熱鬧鬧一陣
再飄飄忽忽地返回他們異鄉的大宅院。
大紅燈籠燈火閃滅,長燭將盡,老靈魂在清空宅院發出一些空曠回音。「昨日當我…」
「想我…」「我記得…」,滄涼阿滄涼,這些滄涼的歌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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